克利斯朵夫开始上课了。他身子又僵又冷,手臂胶在身上没法搬动;克利斯朵夫拿着他的小手校正手指的姿势,把它们一支一支放在键盘上时,他竟要软瘫了。他战战兢兢,唯恐在他面前弹不好。但尽管练琴练到几乎害病,使表姊烦躁得叫起来,他当了克利斯朵夫的面总弹得不成样子:他喘不过气来,手指不是僵似木块,就是软如棉花;他把音弹糊涂了,重音也颠倒了;克利斯朵夫把他埋怨了一顿,生着气走了。那时他竟恨不得死掉才好。
他完全没注意他,只关心高兰德。葛拉齐亚看了表姊和克利斯朵夫的亲密很羡慕;虽然有些痛苦,但他那颗善良的小心毕竟替高兰德和克利斯朵夫欢喜。他认为高兰德远胜自己,所以大家的敬意归他一个人独占也是挺自然的。——直到后来他必须在表姊与克利斯朵夫两者之间挑选一个的时候,他才觉得自己的心已经不向着表姊了。他凭着小妇人的直觉咂摸出来,克利斯朵夫看了高兰德的卖弄风情和雷维–葛的拼命追求非常难过。他本能的不喜欢雷维–葛;而自从他知道克利斯朵夫厌恶他之后,他也厌恶他了。他不懂高兰德怎么能把雷维–葛放在和克利斯朵夫竞争的地位而引以为乐。他暗中开始用严厉的目光批判高兰德,一发觉他某些小小的谎话,便对表姊突然改变了态度。高兰德虽然觉得,可不明白为什么,以为那是小姑娘的使性。可是葛拉齐亚对他已经失掉信心是毫无疑问的了:高兰德从一桩小事情上可以感觉到。有天晚上,两人在园中散步,忽然来了一阵骤雨,高兰德有心表示亲热,想把葛拉齐亚裹在自己的大衣里面,免得他淋雨;要是在几星期以前,葛拉齐亚一定因为能够偎贴在亲爱的表姊怀里而感到说不出的欢喜,这一回他却冷冷地闪开了。并且高兰德说葛拉齐亚所弹的某支乐曲难听的时候,他还是照旧的弹,照旧的爱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