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以,万历年间由于他不管、少管、懒得管,中国文人的活跃可谓空前,达到放肆、放任、放浪、狂放的程度。从15世纪下半叶,到16世纪上半叶,文化思想之发达,文学艺术之繁荣,人文精神之张扬,人性觉悟之高涨,堪称前所未见;提倡个性解放,摒弃禁欲主张,破除儒学樊篱,冲决礼教束缚,更是闻所未闻。我相信,人类作为地球上的命运共同体,在其进展的历史长河中,道路不尽相同,步伐未必一致,但必得迈过的门槛,必得经历的洗礼,必得升华的精神,必得付出的代价,是无可回避的。该来的,总是要来的,也许早一点,也许迟一点,但不会留下时代的空白。这一场与西方世界同步的,具有中国特色的文艺复兴运动,也许可能与二十多年不上朝的万历,疏于对文人的“关爱”,有些什么关联,但并不起决定性作用,文艺复兴运动是全球走出愚昧、走出奴役,随着资本化、市场化逐步发展的必然趋势。所以,公元1616年(万历四十四年),英国的莎士比亚、中国的汤显祖,相继同年离世,虽是偶然的巧合,却是东西方文艺复兴运动难得合拍同调的注脚。
研究这两位戏剧家的来龙去脉,就会懂得他们同时展现出超人的戏剧天才,似乎是偶然,但也是必然。第一,是这个时代需要大师;第二,是这个时代催生大师;第三,一个发生着巨大变化的时代,也应该是一个大师辈出的时代。而决定那个时代会不会、能不能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,是经济,是财富,是看得见、摸得着的黄金白银。莎士比亚这个手套匠的儿子,公元1585年,时为中国万历十三年,从家乡来到伦敦谋生。泰晤士河口桅杆耸立、船旗飞扬,停泊着世界各地的商船,装卸着万国商贸的货物,这座贸易发达、商业繁荣的大都市,赶上了资本主义的上升期,像烤面包一样迅速膨胀起来。尤其是公元1588年打败了西班牙的无敌舰队后,伊丽莎白一世统治下的英国,强大而且富足。莎士比亚来得正是时候,他很快在剧团找到工作,很快因剧本而大赚英镑。而伦敦人吃饱喝足以后,就会走进剧场消磨傍晚。文化消费,本身就是一种商业行为,商业愈发达,文化消费愈盛行,文化消费的高涨,也带动上下游产业的兴旺,这充分说明经济实力的提升,势必推动文化艺术的进展和繁荣。甚至那位不可一世的女王陛下,也成为莎士比亚的忠实粉丝。于是,莎士比亚征服了伦敦,也征服了世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