包法利夫人的脑力尚未完全恢复,还不能专心致志干任何事情。因此,她着手看这些书,未免过于性急。她对宗教礼仪规则十分反感,也讨厌论战性的文章,因为那些文章都口气傲慢,其猛烈抨击的对象又都是她不认识的人;那些具有浓厚宗教色彩的世俗故事,在她看来,对社会一无所知。她原本指望通过阅读这些书来验证真理,结果却不知不觉地离真理愈来愈远了。然而,她坚持阅读,每当一本书读完放下之时,总觉得自己沉浸在最纯洁、最正直的伤感之中,而这种感情只有高尚的心灵才可以想见。
至于对罗多尔夫的回忆,她把它埋在心灵的最底层。它待在那里,比坟墓里国王的木乃伊还要庄严肃穆。他们之间那不寻常的爱情,仿佛涂了防腐香料,散发着一股芳香,渗透一切,连她立意生活其中的纯洁空气,也清香缭绕,平添几分柔情。现在她在哥特式跪凳上跪下,向上帝祈祷时,唧唧哝哝所说的温柔的话,正是过去通奸最热烈之时,她向情人轻言细语所倾吐的话。她祷告是为了萌生信仰,可是天上没有降下任何快乐,于是她站起来,四肢疲软酸疼,隐隐觉得上了大当。爱玛认为,自己如此追求信仰,不啻是又一功德。她为自己的虔诚而自命不凡,拿自己与昔时的贵妇相比。她曾经渴慕她们的荣耀,对着拉瓦莉叶[2]的画像出神:她穿着长袍,镶金绣银的后摆拖在地上,何等庄重气派,却退隐空门,把一颗受生活伤害的心灵流出的泪水,滴滴洒在基督的脚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