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现在还能记得,每年除夕夜,家中刚刚蒸好了过年的馒头,就会响起敲门声。敲门声夹杂在呼啸的风声中,显得轻弱而胆怯。母亲就说:“狗剩来了。”
父亲总会一翻身从炕上跳下来,打开院门。接着,狗剩叔就会跟在父亲的身后走进房间,走到了煤油灯昏黄的光亮里。狗剩叔又矮又小,身高只到父亲的腰部,他袖着双手,脸上是可怜巴巴的讨好的神情,鼻子冻得乌青。父亲说:“上炕。”北方农村的冬天,家家户户都烧着热炕,来了客人就先坐到热炕上。狗剩叔说:“李哥,不了。”父亲说:“还没吃饭?”狗剩叔说:“李哥,吃了。”他一口一个李哥,显得很谦卑。父亲知道从他的村庄走到我们这座村庄,少说也要走好几个小时,父亲不由分说,从厨房里拿来两个热蒸馍,端来油汪汪的肉辣子,让狗剩叔夹着吃。狗剩叔一口下去,半个蒸馍就没了。
吃完蒸馍后,狗剩叔说:“李哥,借上两块钱,手头一宽松就立马还你。”
父亲不说话,叫来母亲,从箱子底翻出5元钱,递到狗剩叔的手中。然后,用手巾包上两个夹了肉辣子的蒸馍,让狗剩叔带给他妈妈。狗剩叔临出门的时候,父亲又把两盒羊群烟塞进狗剩叔的衣袋里。